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伦勃朗：所有伟大的绘画，都是为了留住时间

作者：佚名来源于：中华书画网

伦勃朗：所有伟大的绘画，都是为了留住时间

《伦勃朗63岁自画像》

人生总会到一个阶段，就连最自恋的画家，都不愿意面对镜子，那就是晚年，张扬不再，静待终结。但伦勃朗从未因此困扰过，快到生命尽头时，镜子对于他和画笔一样重要，所绘即所见，从不回避事实，满脸皱纹，下垂的眼袋，松弛的皮肤，都被画笔无情地记录下来。然而在老去的容颜背后，曾经的伦勃朗一一浮现：
那是磨坊主的儿子，在镜子目前演着哑剧，仿佛自拍的小丑，试验各种表情，想为作品注入生命；
那是崭露头角的天才，阿姆斯特丹有头有脸的人物，都想请他作画；

那是在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、最富有的城市如日中天的大师，牧师和王子，商人和医生，无不耐心等他垂青；
那是豪宅的主人，那是努力创作的画家，偶尔听到批评，却毫不在意，不满的委托人，刻薄的批评家，他们懂艺术吗？！

仿佛是为了惩罚他的骄傲，不幸终于降临，妻子死去，生意亏损，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，他搬出大宅租下一间寒舍。但他不甘寂寞，人生并未渐渐褪色，而是越发灿烂，人们自以为了解伦勃朗，其实对他一无所知。
他厚积薄发，在经年愤怒的驱使下，像流星一样闪耀出摄人光彩，思想和感情水乳交融，杰作频出，他改变了绘画的意义，重新定义了艺术。

17世纪中叶的阿姆斯特丹正处于鼎盛时期，傲视全球，在这里金钱至上，没有钱就没有地位、脸面和尊严，曾经家财万贯的伦勃朗，尝尽人情冷暖。1656年，他破产了，他失去了一切，包括豪宅。接下来13年的人生是一场考验，他无疑是胜利者。
困境并没有让他屈服，消沉不是他的个性，于是有了这幅杰作：

这幅精彩的自画像有一个特点，它是力量的化身，伦勃朗对待提香、鲁本斯、范戴克，既无比崇敬，又有强烈的求胜心，他吸取了这些大师的长处，而且想超越他们，所以他画的自画像，仿佛登上了王位，身上的衣服是金子做的，让观者把他当成国王、王子或者主教。手里的权杖象征着权威，一般只和宫殿联系在一起。看看他的肚子是怎么挺向你的，一眼就能看出来，他正在与你对质。那双手不仅能创作出杰作，也能扼死那些评论家，他画这双手的时候同样随心所欲。通观整幅作品，挑衅的意味呼之欲出，他仿佛在说，我就是这样画，要么接受，要么滚！
阿姆斯特丹最有钱的资助者，大部分都像他说的那样离开了，他们找到了新欢。潮流改变了，来自法国的华美风格风靡一时，他们挂在墙上的作品，包括自己的肖像，追求的是明亮和色彩，对他们来说，艺术就等于精致。

伦勃朗受到评论家的大肆攻击，嘲笑他的粗劣、不体面的土气：这么丑的模特，他以为自己在干什么？让我们欣赏世界上最丑恶的东西吗？他用笔怎么那么草率随意，那么多粗糙的痕迹，是不是已经江郎才尽？人到中年，他是不是连画笔都拿不稳了？
这幅自画像里，伦勃朗的目光几乎是在和你对抗，他似乎在说：你以为你了解我，但这才是真正的我，这是坚定意志和博大胸怀的结合，这是心灵的体现。
“伦勃朗总是伤感阴郁的，他的确能作画，能为你画主题沉重含义深刻的作品，但他不能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一样，画出惊世之作”，这是当时最流行的评价。伦勃朗说：我画给你们看。画中这两个半圆的含义，引起了无数争论，有人说，一个代表天一个代表地。伦勃朗很了解意大利画家乔托的事迹，乔托没用任何工具画了一个完美的圆：

伦勃朗仿佛在说：你们觉得我不会画画，让你们看看我像乔托一样的本事。这两个半圆其实展示了他精准的绘画技巧。
但看看伦勃朗的手，手的位置模糊不清。有人说，这幅画没有完成。并非如此，画上的手可以写实也可以写意，可以严谨也可以随心，“我才是决定画作是否完成的人”。这幅画深刻地表达出绘画自由的意义，以及一位真正的绘画大师，受到质疑时的感受。但最重要的是它体现出了，他对自己笔随意动的自信。

《西菲利斯的密谋》

伦勃朗在生命的最后几年，接到了两项重大委托，第一幅作品是阿姆斯特丹新市政厅的装饰，市长想歌颂先人的英雄事迹，纪念西非利斯，他曾带领人民反抗罗马帝国的暴政，他们想看到的西非利斯是个体面高贵的人物。
伦勃朗的想法却完全不同，他听到的是另一种呼声，在他看来，荷兰共和国太过软弱，如果受到攻击，结果注定是悲剧，我们已沉陷在奢靡的沼泽里。因此，他抓住机会，用这个故事表达出自己的想法：“是否文质彬彬不那么重要，是否自由才是最重要的，你们的祖先的故事，这个反抗罗马暴政的故事，核心就在于赤裸裸的自由，你们肯定能领略到这个内涵，因为我要用最粗糙的画布，用最奔放的画法，让你们感受到自由”。
“在流行中，你早晚会窒息而死。这些才是真实的你，粗野但诚实，是你们的野蛮先辈建立了荷兰，放下你的尴尬不安去拥抱他们吧。因为你们认为重要的事情，其实都不重要，这座宏伟的大理石市政厅明天可能会归于尘埃，阿姆斯特丹也可能会沉入海底，只要拥有粗犷的自由，荷兰就能永存不朽”。

伦勃朗在《西菲利斯的密谋》中画了一个独眼英雄，他本来不应该这样做的，按照规矩，画家不应该如此写实地描绘出人物的身体缺陷，他笔下的西非利斯，他用空洞的眼窝直直地盯着观者，身边是一群乌合之众，他的同煤居然是一群醉醺醺的无赖，用他们来代表解放和自由。但最重要的是这幅画富有深意，几乎可以称为表现主义作品，伦勃朗对委托者和我们一代又一代观者，表现出了巨大的诚意，他仿佛在说：这幅画的确是半成品，这样我才能让你们进入画面，进入从桌子上散发的自由之光，你们将用自己的想象，在你们的脑海中完成这幅画。

《夜巡》

这就是赌博的本质，结果伦勃朗赌输了。他原本希望，阿姆斯特丹人能理解《西菲利斯的密谋》画中的深意，但人们没有，他只好把画拿回来裁开。这件伟大的作品，没给他一分报酬，但他给我们留下了一幅不朽的杰作。这不仅仅是通过画风，表达出深意的伟大作品，而且可能是西方文明史上，第一件真正的现代艺术作品。
如果你是个画家，对你来说，你认为什么事情是最糟糕的呢？受到耻辱，还是被嘲笑？都不是，最糟糕的事情是你不得不撕毁自己心爱的作品。伦勃朗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？因为他的画风有一种野性，从而脱离了大众的口味，但是那个时候，他已经厌倦了去精雕细琢所谓的美丽，他在创作人类，像你我一样有血有肉的人类，“艺术是用来揭露人类真实的生存状态的”，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感到自豪的，但最终这却成了他的麻烦。
他失意了，但从未被判出局，还有一些人相信，他的作品能传递出真正的优雅，能表达出深刻的内涵，他理解特定人群的真正精神，包括布料商行会。

又是一群人坐在桌边，西非利斯那幅画，挑战了人们接受的底线，伦勃朗要默默地舔伤口吗？千万别以为他会压抑自己的想法，用这幅非凡的杰作讨别人的欢心，想想这幅画的主题，布料商行会的质量检验员在开会，觉得有意思吗？不，他得想办法让画面更加戏剧化，他必须利用构图赋予作品某种力量，他把桌子转了一个角度，让一个桌角指向我们，因此画面中的所有人物，包括站着的行会仆人，都面对着我们。他还非常尊重这些人物的面容，虽然笔触粗糙却非常美丽，引起观者共鸣很重要，他们穿的都是黑衣白领，但桌上那块极具冲击力的美丽的红色桌布打破了画面的僵硬，仔细看指向我们的桌角的角度，与这些人物视线的角度是一致的，他们在看着什么东西，他们到底是在看谁？
一位聪明的艺术史学家，注意到这幅画的草图，是画在账本上的，就是画中的账本，这就带出一个非常有趣的可能性，画中人正在看的是一本草图，是伦勃朗画的人物姿势，他们看的是这幅作品的构图，正在按他的构图摆姿势，也就是说他们正在看一个人，他就是伦勃朗，他走进了这间屋子，我们站的正是他当时的位置，我们成了伦勃朗，这是多么巨大的荣幸！

《犹太新娘》

在生命快要终结时，伦勃朗开始创作平静温馨的家庭题材。
1885年10月，220年之后，孤独绝望的一生都在寻找爱的梵高，走进了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，径直走向一幅画，站在它面前睁大双眼，心跳加速，因仰慕而汗如雨下，“如果能在这幅画前站10天，只啃干面包，用10年寿命来换，我也心甘情愿”。
是什么让梵高认为《犹太新娘》这作品是伦勃朗晚年用“火焰之手”创作出来的？
《犹太新娘》拥有杰作应有的每一个元素，它深深打动着人们，它表现出来浓浓的爱意，让人理解了爱抚的真正含义。
它的核心是“手”，新郎的手放在新娘胸前，新娘的手轻轻放在丈夫手上，新郎的另一只手环住妻子的肩膀。画家用手表现出爱情中的期盼、信任和纯朴。
如果你想保留被人爱抚，被人充满感情地爱抚的记忆，会不会拼命地在画布上堆砌颜料，在这层厚厚的颜料下面，透出的是无与伦比的温柔，伦勃朗意识到了死亡，意识到了生命的消逝，所有伟大的绘画，都是为了留住时间，把记忆具体地、色彩鲜明地呈现出来。他希望这幅表达了爱的作品能够不朽。如果你们担心自己忘记了疯狂地、大胆地、纵情地去爱一个人的感觉，请来看看这幅画。这就是爱之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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